課堂上熱鬧非凡，甚至有幾個其他學科的先生都被吸引了過來。

學生們迫不及待的嚷嚷著要開始做實驗，張子川無奈，將事先稀釋到百分之十的醋酸倒進燒杯，再把雞蛋緩緩的放了進去。

在這個過程中，張子川講解了醋酸在這裏的作用，醋酸有一定的腐蝕性，浸泡時間長的話會使蛋殼變軟。

學生們原先見張子川生得面嫩，又總是笑瞇瞇的，以為是個很好欺負的小先生，結果這個小先生不但不軟弱，而且專業知識豐富，對化學研究精通，說起一些歷史典故簡直是信手拈來，懂得用簡短明了的語句給他們授課，不僅有耐心，還長得俊，這樣的人簡直成了學生們眼中不可超越的存在。

他們看向張子川的目光已經完全信賴，甚至崇拜。

待蛋殼變軟取出，張子川又用小鑷子夾起一個酒精棉球，點著了扔進了廣口瓶中。火焰燃盡，便迅速把雞蛋小的一頭對準瓶口的方向，雞蛋很快就被吸入瓶中。

學生們已經目瞪口呆，一臉驚奇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，似乎有些回不過神來。

張子川晃了晃手中的廣口瓶，雞蛋在慢慢回覆，再等上一段時間，蛋殼就會重新變硬。

“生活中，也有很多地方可以用到化學，化學可以讓不可能變成可能，像一種潤滑劑，也像一把雙刃劍，你們懂的知識，能為自己和他人帶來便利，就足夠了。”

下課後，張子川被學生們堵在了教室門口，吵吵鬧鬧的問剛才雞蛋入瓶的原理。

張子川笑而不語，交待說：“這個實驗的原理需要你們去尋找，另外一個雞蛋就是給你們準備的，課後你們可以自由組織一起做實驗。”

學生們臉上已經躍躍欲試。

“不過，一定要註意安全。”張子川還是不忘反覆叮囑安全問題，“酒精燈很危險的，希望你們都有這個意識。”

學生們胡亂點頭。

張子川心裏還是不太放心，畢竟他親身經歷過一次因為酒精燈引起的事故，至今記憶猶新。

直到上課鐘聲再次響起時，學生們才依依不舍的走開。

只剩下劉大同和幾個女生在一旁收拾那些器材。

“大同，這些器材你們準備放到哪裏去？”張子川好奇地問。

“先生，學校新建的化學倉庫，已經有一半的地方開始使用了，從今天開始，就放到那邊了。”

“是麽？”張子川疑惑。

“因為今天我們上了第一堂化學課，一批新的化學材料也慢慢運進來了。等會，我們幾個同學還要去收拾一遍呢。”

張子川這才反應過來，點了點頭便離去了。

盛夏，日頭足，教室本就悶熱，應付這數十個學生，張子川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洇濕大半，走廊裏通風，走出去就有一陣涼風迎面吹來，簡直令人心曠神怡。

張子川擡手抹一把額頭，放下手時便覺得眼前一亮。

徐徐清風中站著一名溫婉的女子。女子五官分明，生得極為秀氣，尤其是一雙漆黑的大眼睛，靈動而轉神，讓人看了一眼就會記住。

而這時，她正用這雙分外動人的眼睛盯著張子川看呢。

張子川幾乎是一觸及她的目光就快速的低下頭來，不敢與她對視。

女子註意到他的舉動，立刻掩嘴低笑，垂在胸前的麻花辮也跟著一顫一顫的。她不算高，身段卻玲瓏有致，身上穿的是一件右開襟的藍色短衫，短衫只到小臂的位置，一截纖細而白皙的手腕露了出來。張子川匆匆一眼掠過，註意到她手上也拿著講義。

大概也是個先生吧，他心想。

“我……聽了你半堂課。”一道輕柔的聲音傳至耳邊，莫名的帶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。

張子川的視線停留在地面上，一陣細微的腳步聲過後，視線內便走進一雙黑色的布鞋，他看了兩眼，又移開了視線。

“見笑了。”

“我叫李幼清。”

“張子川。”

張子川有些意外，李幼清性格落落大方，倒是和她的形象不太相稱。

“李老先生常在書信中提及你，果然，百聞不如一見。”

張子川伸出右手，兩人握了握手，他的手指細長，骨節分明，惹得李幼清沒由來地一陣輕笑。

留洋前後十年，張子川常與李院長來往書信，他是他保送出去的學生，師生情自然比一般的親厚，加上李院長膝下無子，對張子川又極為器重，所以有很多事都會向他提及，如同半子。

這十年來，李院長在書信上提得最多的，便是自己的女兒。

他亡妻走得早，留下一個女兒與他相依為命，他自然分外珍惜，對這個唯一的掌上明珠從小就寵愛。別人家的小女娃從小就纏足裹腳，他頂著壓力扛著不願意，所以李幼清打小就野，常常跟一群小男娃混在一起玩，有時跑得比那他們還快。

李幼清長大後學了醫，李院長倒對這個專業很滿意，他就怕她太野，沒個女孩子樣。

李院長口中的李幼清，給張子川的印象很叛逆，見了真人，又覺得相差太大，一時也有點反應不及。

但他的很快就沒了疑惑，李幼清性格直爽，比一般的女孩子更外向一些，她毫不猶豫就誇讚了他上課精彩，連她都聽得入了迷。

張子川靦腆，被這一誇，反而真的不好意思了，半天才憋了一聲‘謝謝’出來。

李幼清被他的模樣逗得一個勁的直笑，漆黑的大眼睛都半瞇了起來。

張子川被她的笑容感染，也勾起了嘴角微微一笑。在這時，眼角餘光卻看到了不遠處站著一個人，他側過頭，一眼就看到了西裝革履的餘主任。

餘主任生得高大，又穿了一身合體的西服，雖然五官不算出眾，但整個人看起來很精神。

不知怎的，張子川似乎有意無意的感受到氣氛不太自然，特別是自餘主任向他們走近之後。

李幼清板起了臉，模樣看起來冷淡很多，而餘主任……

“幼清，今天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？”

“醫院裏沒什麽事。”

“院長他……”

“勞煩掛心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張子川一時也想不明白是什麽情況，看起來餘主任似乎特別關心李幼清， 一直在找話題將對話進行下去，不過另一個當事人卻不太願意配合。

黑色褶裙在風中輕輕擺動，氣氛僵持一陣後，李幼清也不搭理餘主任了，只跟張子川揮了揮手說：“我先去上課，中午你跟我回去，家父叮囑我要帶你回去吃個便飯。”

張子川還沒回應，那邊已經一頭紮進了教室，他搖頭輕笑，沒想到李幼清看起來溫婉嫻淑，做起事來卻是風風火火的。

他這邊從李幼清身上收回目光，迎頭就對上了餘主任的黑臉，剛想禮貌性的打聲招呼，對方卻狠狠的擦著他的肩膀走開了。

張子川一臉茫然，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把餘主任給得罪了。

空閑之餘，他又去了李幼清的課堂上旁聽了半節課。

李幼清只是在閑餘時為父親代授歷史，張子川聽了一些，倒也覺得她雖是女流之輩，也講得頗有風骨。

午時李幼清來邀請張子川赴約，張子川原本也打算去看看李院長，所以沒有拒絕。兩人一同往外走時好些學生沖他們微笑問好，張子川不由有些戲謔道：“看來你這個半吊子先生也當得挺得人心的。”

“什麽半吊子，我雖然只是給父親代課，可也是正經的先生。”李幼清對張子川給她的稱謂很是不服。

張子川笑笑，說：“院長學識淵博，對歷史更是有自己獨到的見解，哪像你，講著講著就給歷史人物治起了病。”

李幼清啞口無言，隨即又笑：“你也不差，一個化學先生，居然也知道驗屍。”

張子川心下一緊，李幼清這句看似不經意的話暗含的信息量太大了，至少她知道了李岳山的屍體是他驗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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